你不能选择在哪里出生,但可以选择在哪里开始
大城市里并不少我一个,但这里真的需要教师
1999年国庆节,胡忠对妻子说:“我们去甘孜旅游吧,我听说康定有所孤儿学校,缺老师,我想去看看。”谢晓君并不知道,丈夫的目的并不只“看看”那么简单。
那是一所才创办3年,带福利性质的民办公助寄宿制学校,招收甘孜州13个县的孤儿和特困生,学校教职工大多是来自全国多个省市的志愿者应聘者,那里很缺老师———这些信息是胡忠和这所学校的老师多次电话沟通后了解到的。
当时,胡忠所任教的成都十中变成了名校石室中学的初中部“石室联中”,许多老师被派到联中。胡忠被派去管理化学实验室,以前负责的学生团队工作需要移交他人。这让他对继续留校工作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我只是想教学生。”他说。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报纸上看到这所学校急需教师的消息,心里便萌发了支教的念头。他没有告诉妻子自己真实的想法,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他从没去过高原,更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在那里教书生活。他只是想,先去看看吧。
坐了一天半的长途汽车,两人终于来到了学校所在地,康定县塔公乡。学校坐落在四面环山的草原上,草原中间淌过一条清澈的河流,校舍傍水而筑。“孩子们正围在一起跳锅庄,都穿着红色运动服,很灿烂。看到我们来,就把哈达往我们脖子上绕。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献哈达。”胡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他后来才知道,为了迎接他们,老师和学生们把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还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锅庄和哈达也是特别准备的。“孩子们认为,只要他们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就会留下来。”这种对老师强烈的渴望,让胡忠既感动,又心酸。
后面发生的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眼圈湿润地拉着妻子的手,说出了自己想来支教的打算。“像我这种老师,成都多得很。不可能因为我走了,哪个学生就读不成书。但这里不一样,没有几个老师愿意到这里来,也没有几个老师愿意留下来。他们长大的命运,如果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我想得通。我一个老师,在哪里不是教书?在哪里不是育人?”
胡忠夫妇和女儿
谢晓君没有说不。“因为我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他。他做的是好事。”
孩子们称自己的老师为“妈妈”
用知识陶冶着孩子们的情操
更用内心的慈爱为孩子们带来了春天般的温暖
2000年,告别妻子和年幼的女儿,胡忠来到了西康福利学校。3800米的海拔让他产生了严重的高原反应,适应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工作。
他的第一个岗位是一年级数学教师。一年级数学不难,但教这里的一年级孩子学数学却非常难。很多孩子不会说汉语,而他不会说藏语,连比带划才勉强把课上下去。
胡忠担心学生没听懂,便想了个办法。他揣着一摞小纸条,上面写着数学题。课间休息,他就满校园溜达,看到学生,就拿糖把他们逗过来,笑眯眯地说:“我这儿有道题,你做做看,给你糖吃。”小孩子总是很容易被“糖衣炮弹”击中,胡忠也乐得把每月300元的工资贡献出来给孩子们买奖品。中期和期末考试的奖励一般最丰厚,考80分就能得到80颗糖,考100分就有100颗糖。
在师资和人手都非常短缺的西康福利学校,胡忠当过班主任、男生生活老师、全校思想品德老师、教务主任、后勤主任,教过小学和中学的语文、数学、政治、生物、化学和音乐,也管过学校德育和行政。
学校一直坚持家庭式教育。师生“同吃一锅饭,同喝一壶水”是学校坚持了好多年的传统。孩子们被编成若干生活小组,每组由一位老师负责管理,每个生活小组就是一个小家。在“家”里,孩子们称自己的老师为“妈妈”,“家”里的其他孩子就是“兄弟”、“姐妹”。
我爱上了那里的孩子,是全部
为了爱
更为了这些孩子
我和我的爱人
选择一起坚守
更多的志愿者
同样选择了坚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在成都的妻子谢晓君始终没有等来丈夫回家的消息。就连春节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也总是缺席,只是在节前或节后回成都待上几天,又匆匆离去,因为在高原上,有一群孩子在火锅前等着他回“家”吃团年饭。
2003年,再也等不下去的谢晓君向所在学校和教育局申请去西康福利学校支教。夫妻仅团聚了3年,2006年秋季,谢晓君又回到了石室联中。“其实学校已非常宽容,我去了3年,占着岗位又没有教书。”
谢晓君的新职务是初一年级班主任。她说,西康福利学校的支教经历给了她好大一个光环。家长听说她支教3年,都觉得这位老师一定很有爱心,把孩子交给她很放心。“成都的孩子非常乖,学习非常认真,家长也非常支持我的工作,但是……”
但是,她经常觉得不安。她想起离开西康福利学校时,孩子们将她团团围住,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老师回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这个学期,福利学校的老师也经常给她写信。“他们说,我离开后,孩子们很失落,担心不会再有老师去教他们了。”
2007年,她再次申请支教。这次,她不再以石室联中老师的名义,她要把自己的关系调进甘孜,真正成为当地教师。谢晓君说,她去青羊区教育局办手续时,有位大姐问她,“你是不是爱上那边的小伙子了?”谢晓君没回答。
“我是爱上了,但不是一个,是全部。并不是我不爱成都的孩子。在我心里,他们和那里的孩子一样重要。但如果我离开,成都的孩子会有更好的老师来教他们,但我不知道那里的孩子会怎样。”2012年,谢晓君在成都接受记者采访时说。5年高原生活已在这个38岁的女人的脸上刻下了印记,脸颊上是两朵鲜艳的高原红。
条件远不如成都 但我心灵是快乐的
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加入
在蓝天白云下,在这片高原上
用爱在这里坚守
调进甘孜后,谢晓君没有去丈夫任教的学校,而是到了当地新办的一所牧区九年一贯制学校“木雅祖庆”,距离西康福利学校大概有半小时车程。
谢晓君调进甘孜的消息一开始并没有告诉父母。后来,父母辗转听到了一些风声,“一打电话我妈就问,我不能说实话呀,那太伤老人心了。”她只好以信号不好为由,淡了和家里的联系,“后来父母还是知道了,但那时候因为隔得久了,他们也慢慢接受了。”
谢晓君的苦,有好多都是胡忠不知道的。有一次,谢晓君生病输液期间,有学生跑来问,有门课的老师走了,怎么办。教师流动过于频繁一直是谢晓君心上的结,她所带的六年级,11个学期,仅数学老师就换了10任。她一听,马上翻身坐起来,让学生帮忙提着输液瓶,她来代课。“最后输液瓶里的液体都输完了,血从管子里倒渗出来,她还站在讲台上。”胡忠说,去年10月,有媒体来采访他们,他才从妻子口中知道这事。
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的谢晓君弹得一手好钢琴。但在师资缺乏的高原,她教过生物、教过数学、当过图书管理员,也做过生活老师。有时,她还会被丈夫“勒令”去西康福利学校帮忙。
2007年,谢晓君当选为石室联中评选会“感动联中十大人物”,领奖时,以前的一些同事一看到她就上前抱着她痛哭。谢晓君倒是一直笑着。“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在那边很苦吧。但我觉得我过得并不苦。生活条件、工作环境这些远比不上成都,但我心灵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