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婚姻是场游戏---刘墉 最美的叶子在暮秋,不舍,不舍,还是告别枝头……
几家财力相当的人,联了姻。
我的女儿带着我的一笔嫁妆去了你家;
你的女儿带着一笔嫁妆去了他家;
他的女儿带着一笔嫁妆到我家。
社区里有个邻居,一年多前突然变样了。草不剪,树不修,连屋顶上的石片瓦
掉了,也不补。
“她不是室内设计师吗?怎么瓦掉了都不补?”有一天我对妻说,“提醒她一
下,搞不好哪天漏水。”“已经漏了,”妻笑笑,“她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补?”
“因为正闹离婚。”
最近经过那家,眼睛一亮,新换的瓦,新铺的草,还新栽了许多花。
“是不是和好了?”我又问妻。
“不是和好,是已经离了,所以开始收拾家呀!”看我不懂,妻大笑了起来:
“以前她不整,是因为正在分财产。房子是她的,丈夫却得分去一半,律师会来估
价,然后除以二,由她付现款给离婚的丈夫。房子愈破烂估价愈低,所以她存心让
房子破。现在离了,开始交男朋友了,当然得好好修理。”果然常看见她花枝招展
地跟不同男人出出入入。非但如此,她还四处张扬:“我最近交了个开法拉利的男
朋友。”“我今天要去参加盲目约会(blind date,意思是跟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约
会)。”“我最近去照紫外线,还去隆了乳。”我相信附近的丈夫们,都不太喜欢
老婆跟她聊天,免得太太受到她“女人离婚好自在”的负面教育。
但是我也相信附近的太太们更怕丈夫遇见她,因为她成了可怕的“单身公害”。
看到她,使我想起上一栋房子的前屋主,也是因为离婚,而把房子卖给我。
过户那天,那老女人签完字,就掩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的丈夫则不断拍
她、劝她。
那一幕,我很难忘。因为感觉太怪了,男人离婚,拿着卖房的一半钱,跟个年
轻女人搬去了新泽西,据说住得比他卖掉的房子更漂亮。
女人也拿到一半钱,只是搬去了廉价住宅区,用那二分之一的钱,买了个二分
之一的房子。
他们分到的钱完全一样,之间的不同,是因为男人再娶的女人有钱,两个人加
起来,更富有了;女人则没有新对象,所以一切都变成原来的一半。
好莱坞的分分会合不也如此吗?大家离来离去,再娶再嫁,找的都是财力相当
的。
为什么?因为原来有一千万的人,离婚之后成为五百万,如果再找个五百万身
价的另一半,还能维持 一千万的排场。相反的,假使找个一百万身价的,五百
万加一百万,就一下子变成只有六百万了。
比华丽山庄很现实,当他搬进“比华丽”,不能再比以前那么华丽,就可能失
去许多“比他华丽”的朋友。于是更可怕的是那群朋友的圈子里少了他,看不见他,
想不到他,他也可能失去许多片约。换作谁,再娶再嫁不是也得考虑“门当户对”
吗?
或许中国传统的“门当户对”,也是为了让孩子在生活上比较有保障吧!
几家财力相当的人,联了姻。我的女儿带着我给的一笔嫁妆去了你家;你的女
儿带着一笔嫁妆去了他家;他的女儿又带一笔嫁妆到我家。
好像过年,朋友往自己孩子怀里塞红包,赶紧把孩子叫过去,打开红包,掏出
钱,再塞进新的红包,出去塞给对方的孩子。
礼尚往来,你来我往,只是交换礼物,这跟美国式的离婚分产又有什么差异呢?
于是可以了解,怪不得每个社会都有他们的规矩,因为在这个规矩下才能公平,
只是这个公平之中也有不公平。
最近看到一篇报导,在印度一年有几万名新娘自杀,原因是嫁妆不够,受到公
婆的虐待。报导又说有更多年轻的女孩,只因为父母筹不出她的嫁妆,而嫁不出去。
有些只好操淫业,赚足了钱,再出嫁。
一个父亲哭诉他有四个女儿,却没儿子,倒不为了没儿子继承香火,而是因为
如果有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带来陪嫁的金饰,能转交给一个女儿,使那女儿嫁得
出去。
由此可知,因为儿女的不同,而有了不公平,如同过年给红包,没小孩的人注
定得吃亏。
另外一种不公平,是因为游戏规则不统一。
譬如有一儿一女的中国家庭,儿子娶华人女孩,女儿嫁白人丈夫。
中国人娶媳妇是男方花钱,于是花掉父母一大笔银子。偏偏美国白人嫁女儿又
有个习俗,是整个婚礼都得由女方包办。
结果,娶了媳妇、嫁出女儿,两老可能得举债度日。
看《美丽佳人》上的《时人专访》。记者问祖国大陆名作家阿城:“听一些在
美国的祖国大陆女性朋友说,她们在几次婚姻里,学到的不是爱情,而是如何争资
产,你觉得呢?”阿城回答:“是啊!你说什么' 两人相爱到一定程度就得结婚' ,
其实是说' 我们若相爱到一个地步,就该进入一个经济制度'.”“进入一个经济制
度”,阿城说得多么直接!但是细想想,婚姻关系是两个人共同生活,要养孩子,
要缴贷款,要为以后打算,哪件事不是经济?两个人“相濡以沫”,总要“你濡我”,
“我濡你”,有来有往,那又何尝不需要一种制度?
也想起吴淡如的一本书名《爱情以互惠为原则》,同样一箭穿心地说出了男女
的关系。
所有的爱,无论开始的时候多么超现实,到头来总得落实在生活之中。婚姻带
给了我什么?另一半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们有没有共同的意识,能带着我们走未来
几十年的路?
当然,这几十年如果走不下去,也得有个“互惠”的“经济制度”,让我们好
聚好散,再聚不难。
每次我经过那邻居的家,看到她的前夫等着孩子上车,看到她等着上新男朋友
的车,就想:婚姻真是人类最基本的游戏,能玩得好,玩得高兴,全赖双方遵守游
戏规则。离婚也是一种游戏,只要离开前能好好清点,何尝不是双赢?何尝不能喜
剧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