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引用) 那晚真闷。汪大妈还没有收摊,板车停放在大卖场西南百米外的绿地上,正上方是隆隆振颤的高架桥。这块位置不错,去大卖场购物的人几乎都要经过板车,顺手就能照顾到她的小买卖。还有,高架桥绿地上住着蟋蟀,它们潜在看不到的地方旁若无人的鸣叫,这多少能替她解乏。汪大妈从左边衣袋里摸出块饼,掰碎,放在嘴里嚼,不争气的牙齿总是提醒着她的年龄。等到赚了钱,我就让补牙的小宋把你们想法弄的结实一点,她又在想。
几分钟前,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从她这里买走了一打老鼠,大小公母俱全,长度大于10公分的两元一只,小于10公分的1元,母的比公的要贵上一些,碰上怀孕的要更贵,差不多5元每只。中年男子提着老鼠的长尾巴,鼻尖凑近,认真挑了两只肚皮滚圆的母老鼠,这肚里真的有仔?他问。说着又去摸老鼠的腹部,幸亏躲得快,不然脸上该给它咬一口。当心,汪大妈赶忙拿尺子将男子和老鼠隔开,怀仔的老鼠脾气很躁,它正饿的慌。男人就忙不迭把呲着牙的母鼠丢进汪大妈递来的塑料袋。算了,就这样,多少钱?汪大妈用手把袋子撑开,清点过数量公母,掰掰手指头,34块。男人点了三张十元的票子塞 给她,就这么多,下次我介绍附近小区的人都来你这买,再说,我拿给居委会平均每只才能赚1块,还差点被咬,染上鼠疫可就亏大了。汪大妈同意了,她向他打听,这城里的灭鼠活动搞到什么时候?男子鼻孔里哼了两声,说,你可别盘算,各居委会只收购辖区居民送来的老鼠。总之,最近我会经常来找你。男人跨上自行车,走出一截,又折回来,不放心的说,如果半月后它们还没有下仔,你得原价双倍赔还。汪大妈忙笑着应允了。
汪大妈咽下整张饼,拿起可乐瓶抿了几口,水剩下不多,这个时候有自来水的地方差不多都关门了,汪大妈知道大卖场里就有洗手池,但不敢去,里面的保安一个比一个凶。省着喝,勉强可以熬到卖光所有拉进城的老鼠。汪大妈闲不住,她将五条空饲料袋铺在板车上,抻平,拉直,用手 掌压去褶皱,叠起来,卷成筒,拿绳子扎住。做这些事的时候,汪大妈很满足,从前没有卖老鼠,看着一天天空下来的猪饲料袋她就发愁,现在正相反。不少需要老鼠的居民会在夜晚上街, 汪大妈一点都不担心,很快,剩余的半袋会供不应求。明天应该多拉上一袋来,爬坡时会累一些,无所谓,她想,但是家里抓老鼠的人手不够。做宠物实习医生的儿子小莫坐火车回来半个月,靠着儿子的科学知识和老伴的灭鼠经验,汪大妈家捕到的老鼠多的让人咂舌。有些老鼠刚捉来就临盆,汪大妈负责烧水,老莫在屋门外挂红布,小莫带着口罩穿白大褂用镊子接生,遍体黏液的红鼠仔没睁眼就冲着小莫吱吱吱叫。老莫说,它们准是在向小莫要奶吃。在学校里我的特长可是猫科动物,小莫在给一堆器械消毒,小心它们着凉。老莫找出一副羊毛衬里的手套把鼠仔们温暖的兜起来,老鼠和猫都是一样,谁能卖出大价钱,学它就有用的,今年收购老鼠,明年可能收购猫,后年会是什么,说不准,多学知识,好好干。小莫说,估计下年度城里的收购目标是苍蝇,这么说,我得去买《苍蝇怀孕生育保养接生大全》、 《幼蝇生长手册》。汪大妈手托着腮在绿地边上琢磨着老莫和小莫的话。苍蝇市场价格可能不如老鼠高,但数量多,易捕捉,将来收益不比卖老鼠少。科技真的能致富。
一想到将来会摆地摊卖苍蝇,汪大妈就觉得有意思。和老鼠比起来,苍蝇简直没有份量,对汪大妈,这是个福音,去城里卖苍蝇,最多只要一口饲料袋,也许提个大点的书包都行了。这样她在城里走再远的路,睡觉时双腿也不会打摆子。大卖场广场上特价商品大处理的红色氢气球拐走了汪大**想象力。苍蝇的腿够粗的话,就拴上绳索。一万只苍蝇,一万条绳,肯定能把不足四十公斤的汪大妈轻轻松松的拉起来在空中飞,让小莫和老莫把竹躺椅捆牢在绳子另一端,她就可以坐着上天,在天上看地下的小莫和老莫父子俩,不能忘了戴上老花镜,否则可能就会找不到。从同一高度看了老莫一辈子,汪大妈很想知道从头顶看老莫会是什么模样。即使老莫一 跳一跳的骂娘,飞着的汪大妈也不会跟他计较,兴许还会有趣的笑出声来。汪大妈想起老伴仰头满天找自己的样子,把屁股坐在板车架上偷着乐。平时汪大妈睡前要 举着蝇拍把苍蝇都赶出屋外,一只也不放过,不然就吵的睡不着,苍蝇的动静很大。一万只苍蝇的声音能有多大,没人知道,但肯定不会比飞机小,汪大妈认为,这样和坐飞机就一模一样,还是一个人飞,汪大妈专属的直升机。目前包括村长,还没有村人坐过飞机,更别说是直升机。
汪大妈不知道,自己出神时错过了好几个买家,半袋子老鼠应该早就卖光了。在他们眼里,一个乡下老女人,坐在没有灯光的地方,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盯着城市上空。一对恋人走过,露背装女孩对男友说,这么老的女人,还对那边商场顶层橱窗的服装感迷醉。男友摇摇头,这可以作为 我毕业论文的题材,标题就叫《论农业经济在全球化语境中的困境与出路》。
在大卖场打烊后下班的保安看来,汪大**情况略有不同。这个卖老鼠的老女人累坏了,睁着眼都睡过去了,在她身上除了烙饼和灌着自来水的饮料瓶,一定还能找到足以让人动邪念的钞票。两个保安望望四周,飞快交换了一下眼色,朝坐在板车旁飞行的汪大妈包抄过去,不等靠近。饲料袋里的老鼠流水一样泻出来,它们把汪大妈平稳的推到板车上,2块钱的老鼠拉起车,1块钱的老鼠在车后一起发力搭把劲,几只老鼠挺着大肚子站在车厢上拉起凌厉的紧急救援警报,保安就看到了更多的老鼠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有的甚至踩着保安的鞋匆匆赶过来,板车晃了晃,船只一样行驶在老鼠的海洋上,转眼间就消失在世界之外。我说那女人以后绝不会再把老鼠拉进城。过了不知多久,有个保安说。同伴摸了摸他的额头,被吓傻了吧,这还用你说。
凌晨五点一刻,这两个保安坐在从交大附属医院回来的出租车里,在不是很挤的大街上,他们同时瞧见了拉着六大袋老鼠的汪大妈,就都傻了眼。当时汪大妈正得意在那个闷热的夜晚梦到自己在飞。